顏歡歡的聲音很好聽。

在趙湛面前，她說話總是柔柔的，偶爾將下巴擱在他肩上，發出微啞的喘息。在親近的人身邊則隨意得多，而在宮妃面前，她的聲音，恐怕隨便錄一段，都能讓對碧池系美女深惡痛絕的女性對她立刻產生惡感。

輕快，帶著賤賤的笑意，每個音調都像滑過去似的，無論說話內容是什麽，即便是一句簡簡單單的早安，或是完全聽不懂她在說什麽，也讓人很有對著她的臉來一記上勾拳的沖動一一如果聽懂了，恐怕就不止想來一拳了。

讓人血氣翻騰。

只不過，男女為之激動的點不一樣而已。

徐皇後聽也聽習慣了，神色淡淡：“顏貴妃好興致。”

“皇後娘娘又笑話嬪妾了，嬪妾來坤翊宮，無非是想見見娘娘，跟娘娘請安而已，”顏貴妃笑得輕佻，即使說得再像恭維的話，也讓人清晰地感覺到，這個人只是在嘴賤而已：“這各位妹妹，看也看過了，無甚稀奇的好顏色……”

略一停頓：“完全比不上皇後娘娘的天姿國色。”

說罷，妖嬈美目一勾，言若有指的電了徐皇後一下。

被強行撩了一波的徐皇後保持鎮定，暗忖，顏氏說話可真老實不客氣，擡她出來倒也無關要緊，皇後壓她們一頭本來就是理所當然的事。

顏貴妃這一番話，非常直白。

本來還很好奇你們長什麽樣子，原來也不過如此。

徐皇後冷淡瞥她：“選秀時，顏貴妃可是睡過去了？她們顏色如何，你早就心裏有數，本宮知你貌美，可也不必在此上面做文章。”

“皇後娘娘這樣誇獎嬪妾，嬪妾實在不勝榮幸。”

顏歡歡轉過頭來。

她坐在皇後下首，每個人都可以清楚看見她，而她也敞亮得很，翊坤宮的正廳猶如她的舞臺，一顰一蹙都能輕松抓住他人的視線。她非常歡快，像是皇後真的在誇她美麗：“殿選時都穿著一樣的衣裳，看不出分別來，這時都打扮過了，才能分出高下。”

這時候，她撇了一眼下首，像看有沒有人能接住她的梗。

“那……貴妃姐姐分出來了嗎？”

還真有。

顏歡歡訝異地擡了擡眉，看過去，是個眼睛像貓的小姑娘，臉很嫩，上輩子應該沒見過一一也是，趙淵選後宮全看個人審美，她對一身奶味的小蘿莉不感興趣，更愛年紀偏大的成熟小姐姐。

“分出來了，”

她笑意更盛：“不是我針對誰，在座的各位，都不過如此。”

【恭喜宿主激活雜系表情包之‘不是我針對誰 在座的各位都是垃圾’一一能夠一本正經地說出這種目中無人的話，可見宿主是個非常惡劣的人，系統很欣賞你，只要激活這技能，接下來的十分鐘，無論宿主說什麽話，聽者內心有多懷疑，都會不由自主地被宿主折服。】上面那一句，是顏歡歡有意用出來的，她猜想在這個語境之下，能夠激活表情包技能。早有預料，是以神色不變。

‘那如果我說‘我是你爹’呢？’

【宿主，請註意文明使用技能。】

“顏貴妃，說得過分了。”

徐皇後皺眉，逮住了機會發作她：“你位份雖比她們高，但這樣說話，無非是挑起後宮的爭端，女德何在？回去抄寫女誡百遍，練練性子。”

這還是顏歡歡頭一回被罰。

她倒是沒所謂，讓宮女抄就是，諒徐皇後也不敢追究是不是她親筆寫的，這時笑意不變：“皇後娘娘教訓得是，都怪嬪妾心直口快不會藏事，讓娘娘看了笑話了。”

……敢情還要強調一下這是你的真實想法！

雖然徐皇後已經開了訓貴妃的頭，但也沒人敢接話一同指責她，氣氛一度十分尷尬。

半分鐘的沈默，在正廳裏，顯得格外的安靜。

顏歡歡說完那段話，也冷下了臉，端著美艷的貴妃架子一聲不吭，她這日天日地的氣勢，也沒人覺得她會感到尷尬，反倒是在上首的徐皇後，噎得不太想說話。她實在煩死她了，好不容易消停一會，興奮起來又招事兒，語不驚人死不休，偏偏拿她沒辦法。

罰了罵了，也沒多少消氣的快意。

劉美人開嗓，轉移話題：“早有聽聞貴妃姐姐貌美，真是百聞不如一見，確實眉目如畫，讓婢妾自愧不如。”

“知道就好。”

……？？？

貴妃娘娘，你的謙虛美德在哪裏？

看到這一幕的徐皇後心情略有好轉，她並不覺得劉潤茗是自己陣營的人，於是看見她步了她的後，就像自己摔過的香蕉皮，別人也栽在上面了一樣，心頭大快。

劉美人還未想出應對，另一把聲音就響了起來：“婢妾也是這麽認為，貴妃娘娘太美了，簡直像天仙下凡一樣。”

……哈？

這回顏歡歡也楞住了。

她不是沒聽過反諷，但這把聲音的主人委實太誠懇，誠懇得不像是反諷，她將視線投去音源，入目是方才那位接了她話的貓眼小姑娘……這是誰來著？誇得這麽淺白，又看眾人微笑底下‘這人腦子沒問題吧’的疑色，想來不是世家出身的。

顏歡歡不太想接這個話。

最後徐皇後打圓場，起程去東華宮請安。

太後早就等不及了，新進宮的宮妃，自是個個都想在太後面前落個好印象，爭先恐後地奉承她老人家，把她捧得樂滋滋的。而被刻意冷落的顏歡歡站在一旁，有了翊坤宮的前車之鑒，沒人敢來搭她的話荏一一她倒是沒所謂，樂得清靜，如果太後別不時瞟個眼神過來就更好了。

搞得被小嬸嬸暗戀似的。

離開東華宮，顏歡歡正打算打道回府，臨走前，又是一道閃亮亮的目光註視著她。

實在難以讓人忽視的註視。

她思索片刻，今日也無事可做，便走過去，頂著該人楞住的神色，開口問道：“那個誰，要來長樂宮喝杯茶嗎？”

【宿主，你不覺得自己說話太粗暴了嗎？】

‘一個連名字我都不知道的人，有必要跟她咬文嚼字嗎？’

後宮裏說話，每個都很有腔調，她卻不愛端腔，一來是累人，二來是懶。在徐皇後和太後這種上司面前勉強裝裝樣子，在低位妃嬪面前，則沒有這個必要。

“婢妾……婢妾有這榮幸嗎？”

“嗯。”

上了她的步輦，小姑娘臉頰通紅，顏歡歡才想起來：“對了，你是誰？”

“婢妾溫令儀，是含章宮的寶林。”

“溫寶林是吧，”

在這屆秀女裏是墊底的品級，果然如她所想，是平民背景。

顏歡歡支著下巴，斜過去一抹感興趣的目光：“你剛才在翊坤宮這麽說話，不怕皇後娘娘不喜歡你？”

“可是，婢妾說的是實話，貴妃娘娘真的很好看，特別好看。”

“這個我知道，你不用再重覆了，”

顏歡歡截住她的話，腦子裏轉了轉，想借她的勢來上位？

“就算你誇我，我也不會喜歡你的，想要皇上的寵愛，就得自己去爭取，我也不會告訴你皇上喜歡什麽樣子的女人，”她唇角一勾，勾出了與戀愛中的甜蜜完全不沾邊，意味深長得有些惡劣的笑意：“這我和皇上之間不能說的秘密。”

溫令儀用力點了點頭：“婢妾知道，娘娘可以放心，婢妾不會利用娘娘打皇上的主意！”

“別傻，我怎麽可能對你放心？”

顏歡歡揮了揮手：“後宮進了新人，我需要一個逗哏……”她斟酌了一下用詞，怕這年代還不流行對口相聲，便改運：“你要來當本宮的馬仔嗎？”

【宿主，這年代也沒有‘馬仔’這個詞語。】

‘大意了。’

溫令儀確實不明白‘馬仔’的意思，不過這種淺白的交流方式，剛好讓平民出身的她能猜個七八成，當下眼神灼熱地註視著美艷的貴妃娘娘：“婢妾願意當娘娘的狗！”

哈？

顏歡歡神色微妙了起來，大晉的民風是這樣的嗎？平民表忠心是用這樣的方式？

穿越來之後，一直當著達官貴人階級，又非常有想象力的她，向著和事實差上八萬九千裏的方向想歪。

既然是大晉老百姓表忠心的方法，那她也只能很不情願地勉強入鄉隨俗了！

她嗤地輕笑，嬌美的臉龐是大寫的跋扈驕橫。

“想當本宮的狗，那得看你學得像不像。”

【宿主，我在你臉上一點也找不到‘勉為其難’的意思……】“汪！”

還真學了。

而且是想也不想，毫不猶豫地學了。

顏歡歡神色一頓，旋即朗笑起來。

“可以，本宮很中意你！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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